寄答襄城刘太乙

正文

天音雷奋蛰，地籁风号穴。
凤鸣览德辉，鴂啼催暮节。
东风吟百鸟，不独梁间鳦。
寒蝉与蟋蟀，感秋复悲栗。
气化使之然，机至不容遏。
此或缘知觉，相将弄喉舌。
石窍本无声，水行殊瀄汩。
忽然相击触，无心中音律。
信知天地间，至妙难理诘。
人声得精微，寄兴尤恍惚。
中心良雾郁，冲口自风发。
但伸所欲言，豪圣莫能屈。
在昔周诗亡，始有获麟笔。
删定无圣人，风谣乃遗逸。
况乏輶轩采，贞淫谁纂述。
古今有迁变，何曾昔韵歇。
正声本无恙，文士自争夺。
特起求名径，真诗乃沦没。
此道宋元时，犹未事倾轧。
原体本骚人，后来俱派别。
英雄当运会，各与时相匹。
譬如唤晴鸠，亦有知雨鹬。
那将堂上竽，遽厌堂下瑟。
有明弘正时，何李气蓬勃。
师资浣花叟，余子遭割截。
遂钳万人口，攘臂称渠帅。
才高任轩轾，流弊始纷出。
浸淫嘉隆后，坛坫益增设。
同流合泾渭，仇仇分吴越。
王李及徐袁，操刀起相杀。
古诗丁厄运，古句肆批抹。
弹指百年间，诗场三喋血。
流传到今日，狡狯又一术。
各惩门户非，万象思囊括。
借口爱前人，其实事剽窃。
遂驱后来秀，点鬼而祭獭。
狴牢锢情性，音形图仿佛。
刻舟信可求，未苗已先揠。
河洛天地中，真声宜未绝。
刘子不羁人，心细胆雄拔。
披读古人书，落华将讨实。
向者携手时，议论何明豁。
风诗有正变，天然任流溢。
先须觑大幽，元关闯窋窡。
然后飏九天，风雷共吹吷。
寄我五字诗，字字纸上活。
直如排霜筠，曲似拗劲铁。
我诗但意造，无文空真质。
本乏求名心，信口无爬栉。
文章在吾辈，于技等豪末。
读书不明道，哆口徒浪说。
纵令言语工，根源已先失。
而况窈古锦，纷纷争割裂。
请观古人门，千秋何嵽嵲。
自来争名辈，颈涨面骍热。
赭山求楮竹，不能供纸札。
盛气凌前人，何曾跻毫发。
我作不鸣虫，冬寒墐房室。
谈稀舌本强，因君偶枨拨。
遂敲古瓦冰，含豪濡秃鬝。
怀君结隐处，汝水前荡潏。
篱落蚤烟开，衡门数峰雪。
想见捋吟须，摇头耸山骨。
何当尘土手，往结凌波袜。
报章比芝菌，惊雷出枯蘖。
更待新诗来，披襟弄明月。

译文

天地的声音如同雷鸣唤醒冬眠的生物，地底的风声呼啸着穿行在洞穴。
凤凰的鸣叫展示着美德的光辉，杜鹃的啼声催促着暮春的季节到来。
东风让百鸟歌唱，不只是梁间的鸟儿。
寒蝉和蟋蟀对秋天感到悲伤，触动它们的，是季节的变换，到了时机就无法抑制。
或许这些是因为生物的知觉，彼此发出声响。
石头的洞穴本没有声音，流水行经却发出不同的声音。
当它们突然相碰，不经意间形成了音律。
确实知道在天地之间，有些事情微妙得难以理解。
人类的语言如果有其精微之处，寄托的情意则更加难以捉摸。
内心的情感如同雾气凝聚，从口中自然喷涌而出。
只说出自己想说的，即便英雄圣人都无法使之屈服。
周朝的诗歌衰落之后，才有记载出现。
删减确定的无圣人之作，民间的歌曲散失流传。
更何况缺乏记录收集，谁来整理真正的价值。
时间变迁，但古时候的韵味并未休止。
来自于古代诗歌，后来各自形成了流派。
英雄顺应时代，与时代相配合。
如同预测天气的鸟儿，知道何时会雨。
明朝弘治正德年间，何李气魄旺盛。
学习浣花老人的风格，其他人受到限制。
这钳制了众人的表达，手臂张扬，自称首领。
才智越高者，扭曲真意，坏处开始蔓延。
进入嘉靖、隆庆之后，文学圈子不断增添。
虽有良莠，却有分争，如同泾渭不可相融，国家的斗争在诗词里反映。
王、李、徐、袁他们相互争斗，古诗遭受不幸，古句被任意篡改。
一百年间，诗的世界三次血流成河。
流传至今，又有一套新把戏。
他们号称爱好古人，实际却是抄袭。
驱使后来的新锐，为了祭祀而点鬼、捕獭，囚禁了原来的性情，只能模仿音容举止。
刻舟求剑者认为可以找到，未待稻谷长苗，就提前收割。
在河洛天地中央，真正的声音不应该断绝。
刘子是一个不受羁束的人，心思细腻胆略卓绝。
阅读古人的书，想要探寻其真实意义。
之前在一起时，我们的讨论多么开阔。
《诗经》有其正统与变体，任由其自然流溢。
先看透其中的深层道理，然后能够洞察本质。
再从那里飞升九天，与风雷一同奏响乐章。
你寄给我的五字诗，每个字都活生生地跃然纸上。
如同霜中的竹子拔地而起，又似弯曲的坚韧钢铁。
我的诗只顺着心意来造，既有文本也有真实本质。
我本没有求名之心，随口所说，不加修饰。
文章在我们这些人里，就像技艺上的微小差别。
读书若不悟道，夸夸其谈只是空话。
即使言语工整，根源已先失。
更何况古代的诗篇，其中有多少是表面的争抢。
看看古人眼界已经千秋，何等深远。
那些争逐名声的人，面露焦灼激动。
山上砍伐的竹子，无法供应写作所需。
盛气凌人想超过前人，可是从没有提升过丝毫。
我选择做沉默的隐者，在冬日寒冷中封闭房室。
因为你的激发，我偶尔开了口。
于是敲击着古瓦片上的冰，提笔濡墨。
怀念你隐居的地方，汝水在波澜中泛起。
早晨的篱笆上雾气已散，门楣上积着数峰雪景。
想象你拨弄胡须沉吟，山川耸动在你身侧。
何时我这尘土般的人手，能结识你这轻盈的步伐。
我回复的信如芝菌般朴实，能从枯枝中产生惊雷之声，期待你的新作，我们一起在明月下敞怀。
这篇诗互相呼应，以寓言、隐喻和参照构建了对话的框架，探索了文学与表达的深层含义，以及诗人之间的友谊和共鸣。
周起渭以诗意的语言展现了对古代诗歌传统的敬意，同时表达了对当时文学界的批判，尤其强调了个性和真实表达的重要性，并寄寓了对自然与内心世界的和谐向往。
通过与刘太乙的对话，诗中传达了追求真善美的文学精神与人文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