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杜诗四十韵

正文

夜读老杜诗，如对老杜面。
此翁历艰难，往往诗中见。
曩吾游川蜀，所恨年数浅。
草堂闻无人，正在成都县。
断碑蚀苔藓，扪读知几遍。
寻思隐其下，终日弄书卷。
庶几平生心，所得未应偭。
亲庭臣行在，归计乖初愿。
言瞻浣花里，卮水乃缺献。
人间画图样，皮骨怪丰腆。
京华四十载，褐短更驴蹇。
至今彼堂上，唇绽齿微现。
独馀双眸子，利若秋江剪。
因何太瘦生，贫贱恐不免。
耒阳一脔炙，饮食知味鲜。
后人美肴膳，出语秽虾蚬。
那知独角龙，妙用天行健。
至其得意处，力斡造物转。
神雷破潜穴，霹雳飞雨片。
武夫荷戈战，飒沓旗鼓偃。
蛟鼍呿波浪，宗庙罗黻冕。
鞭车甫平陆，梯磴忽绝巘。
又如虚空内，一气互游衍。
有足恣驰驱，不行渠自远。
苍茫鬼神会，惨惨颜状变。
春荣与秋悴，时节随晦显。
凤鸣朝阳桐，诸鸟徒巧啭。
关雎乐不淫，小弁亲不怨。
此身付天地，宁作青紫楦。
低头向严武，陵辱非所便。
百年禀忠孝，句法老益练。
君看夔州作，大冶金百炼。
麟经示褒贬，此物足懲劝。
蜀山上摩天，蜀水下如线。
山川蕴精异，翁句丽而典。
荒郊夜徂半，隔巷闻惊犬。
分明梦见翁，握手一笑倩。
殷勤得软语，意若深予眷。
文章致隆贵，嗤点到群彦。
何当同宗文，相与携笔研。

译文

夜晚阅读杜甫的诗，感觉就像面对面与杜甫交谈。
这位老翁历经世间的困苦艰难，这些感受经常在他的诗中流露。
以前我游历四川蜀地，遗憾的是年岁尚浅，未能深究。
听说草堂已无人居住，它位于成都县。
残破的石碑上布满青苔，我抚摸着碑文反复阅读。
我曾想在那隐蔽之处隐居，终日研读诗书，或许能领悟他平生的志向，实现自我追求，不应违背。
当时，亲人尚在朝廷，我的归隐计划与初心相悖。
未能去到浣花溪边瞻仰，只能在心中献上诚挚的敬意。
世人对他的描绘，虽形体怪异丰满，但无法体现他精神的丰富与高远。
在京城的四十年，生活贫穷得衣着简陋，骑着瘦弱的驴子。
现在的草堂上，似乎还能看到他微微咧嘴的笑容。
唯有他的眼神，锐利如秋江剪刀。
为何他如此瘦弱，恐怕是贫贱的生活所致。
品尝耒阳的小小肉片，他都能分辨出其鲜美。
后人谈论美食，言辞粗鄙，只提及普通的海鲜。
他们不懂杜甫如蛟龙般卓绝的妙用，他的创作如天道般刚健。
当他灵感迸发，仿佛能扭转造物的规律。
他的诗如神雷打破潜藏的洞穴，又如霹雳般的雨点纷飞；勇士握戈战斗，旗鼓暂歇，景象生动。
蛟龙在波浪中嘶吼，宗庙中华贵的礼服与冕冠整齐排列。
他驾车刚刚驶上平地，转眼间又攀登陡峭的山崖。
他的诗篇犹如在虚空中，一气呵成，自由流转。
他有足够的空间驰骋想象，即使不特意奔驰，诗境也自行拓展。
其中展现出的苍茫宇宙，细微中又呈现出鬼神交会在其中，阴郁的气氛令人物面容悲凉；春天的繁荣与秋天的凋零，体现出时节变换之规律。
他歌颂凤凰在朝阳下的梧桐树上鸣叫，其他鸟儿只能模仿其巧妙的鸣叫。
他用《关雎》赞美爱情而不失节制，《小弁》表达亲情而不抱怨。
他将自己交给天地，不做为官者的虚饰。
他低声向严武表达自己的立场，对于侮辱的待遇不予接受。
他一生秉持忠孝，诗法越老越精妙。
你看他在夔州的创作，犹如熔炼出的百炼金。
他借《麟经》展示褒贬之意，这些诗作足以警戒世人。
蜀山高耸入云，蜀水细流如绳。
山川蕴含神奇，他的诗句优美且典重。
荒郊的夜晚已过半，隔着巷子传来犬吠声。
我似乎清晰地梦到他，与他握手相笑。
他热情地细语，似乎对我深感安慰。
他以文章致人尊贵，他的批评深入群彦。
何时我们能一同研究诗文，共同握住笔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