濉阳

正文

尝闻唐李氏，世号为贤妻。
以力营七丧，或谓难庶几。
孰知蔡家妇，其事乃同之。
岂特在中馈，无往而无仪。
孝于其所尊，慈于其所卑。
即知义所在，能终义所为。
我生至此极，我嫁逢百罹。
其属死略尽，其骨俱无归。
身为未亡人，心乃真男儿。
以己任其责，无忘须臾时。
但恐事不济，安知恤寒饥。
乃捐奉生具，而为送亡资。
面不御膏沐，首不加冠笄。
金珠鬻于市，文绣容何施。
更无囊中装，唯有身上衣。
殆将截其发，幸苟完其肌。
所得盖良苦，所积从细微。
如此十年久，犹以为支离。
日下卜诸良，宅兆相厥宜。
一举十八丧，一旦得所依。
手自植松楸，身亦沾涂泥。
何暇裹两足，但知勤四肢。
居者叹于室，行者泣于歧。
鸟亦助叫号，人思操蔂梩。
冥冥长夜魂，所获喜可知。
郁郁佳城中，不为中道尸。
卒办其家事，少慰而心悲。
义深海可涸，行坚山可摧。
孤诚贯白日，幽光淩虹霓。
吾闻古烈女，荦荦非无奇。
一死盖易处，一节亦易持。
至如张氏者，使人尤歔欷。
谁为孝妇传，谁为黄绢碑。
亦有淮上翁，为述濉阳诗。
移书太史氏，无令兹逸遗。

译文

我曾听说唐朝有个李氏女子，世人尊称她为贤妻。
她靠自己的力量安葬了七位亲人，有人说这样的事迹难以重现。
谁知道蔡家也有这样一位妇女，她所做的和李氏女子一样伟大。
她不仅擅长家务，无论到哪，她的举止都优雅得体。
她对长辈孝顺，对晚辈慈爱。
她明白义气所在，能够将义气践行到底。
我生在这样的时代，嫁人后遭遇了无数的磨难。
我的亲人相继去世，他们的尸骨都得不到安放。
我作为未亡人，心中却有着男儿的坚毅。
我将照顾好活着的人当作己任，从不忘记哪怕是一刻。
我只怕事情不能如愿，哪里顾得上自己饿着肚子、穿着破衣。
我拿出了所有的生活用品，用来安葬去世的亲人。
我不再打扮自己，头发散落，不再戴首饰。
我将贵重物品卖到市场，即使再华丽的衣服又有什么用。
我的包裹里已经一无所有，只剩下身上的衣服。
我想过剪去自己的头发，只求保全身体。
我历经艰难才攒下来的钱财，都是从微小之处慢慢积累。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年，我仍觉得自己的付出微不足道。
我四处询问高人，寻找适宜的墓地。
我最终同时安葬了十八位亲人，他们终于有了安息之地。
我亲手种下松柏和楸树，虽然满身泥泞，也无暇顾及自己的双脚，只知道辛勤地工作。
屋内人的叹气和行人的泪眼，连鸟儿都在助力哀号，人们都拿起工具帮忙。
故人的魂魄在长夜中或许也能感到慰藉。
她将家族的事宜打理妥当，虽仍心有悲伤，却让亲人得到了安息。
她的义行如深海一般，她的坚韧能让大山动摇。
她的诚挚贯穿白日，光芒超越了彩虹。
我听说古时有许多英勇的女子，她们的事迹并非没有，但一死虽易，坚持终生的贞节却更难。
就像张氏女子，更让人感到动容。
世上有谁会为孝顺的妇人作传，谁会树立黄绢碑纪念她。
但淮水边有位老人，写下了《濉阳》诗，表彰了她的孝义。
他提笔写信给太史氏，唯恐这份历史壮举白白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