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山送人五言七十八韵

正文

少年喜奇迹，落拓鞍马间。
纵目视天下，爱此宇宙宽。
山川看不厌，浩然遂忘还。
岷峨最先见，睛光厌西川。
远望未及上，但爱青若鬟。
大雪冬没胫，夏秋多蛇蚖。
乘春乃敢去，葡匐攀孱颜。
有路不容足，左右号鹿猿。
阴崖雪如石，迫暖成高澜。
经日到绝顶，目眩手足颠。
自恐不得下，抚膺忽长叹。
坐定聊四顾，风色非人寰。
仰面嗫云霞，垂手抚百山。
临风弄襟袖，飘若风中仙。
朅来游荆渚，谈笑登峡船。
峡山无平冈，峡水多悍湍。
长风送轻帆，瞥过难详观。
其间最可爱，巫庙十数巅。
耸耸青玉干，折首不见端。
其余亦诡怪，土老崖石顽。
长江浑浑流，触啮不可拦。
苟非峡山壮，浩浩无隅边。
恐是造物意，特使险且坚。
江山两相值，后世无水患。
水行月余日，泊舟事征鞍。
烂漫走尘土，耳嚣目眵昏。
中路逢汉水，乱流爱清渊。
道逢尘土客，洗濯无瑕痕。
振鞭入京师，累岁不得官。
悠悠故乡念，中夜成惨然。
《五噫》不复留，驰车走镮辕。
自是识嵩岳，荡荡容貌尊。
不入众山列，体如镇中原。
几日至华下，秀色碧照天。
上下数十里，映睫青巑巑。
迤逦见终南，魁岸蟠长安。
一月看三岳，怀抱斗以骞。
渐渐大道尽，倚山栈夤缘。
下瞰不测溪，石齿交戈鋋。
虚阁怖马足，险崖摩吾肩。
左山右绝涧，中如一绳悭。
傲睨驻鞍辔，不忍驱以鞭。
累累斩绝峰，兀不相属联。
背出或逾峻，远骛如争先。
或时度冈岭，下马步险艰。
怪事看愈好，勤劬变清欢。
行行上剑阁，勉强踵不前。
矫首望故国，漫漫但青烟。
及下鹿头坂，始见平沙田。
归来顾妻子，壮抱难留连。
遂使十余载，此路常周旋。
又闻吴越中，山明水澄鲜。
百金买骏马，往意不自存。
投身入庐岳，首挹瀑布源。
飞下二千尺，强烈不可干。
余润散为雨，遍作山中寒。
次入二林寺，遂获高僧言。
问以绝胜境，导我同跻攀。
逾月不倦厌，岩谷行欲殚。
下山复南迈，不知已南虔。
五岭望可见，欲往苦不难。
便拟去登玩，因得窥群蛮。
此意竟不偿，归抱愁煎煎。
到家不再出，一顿俄十年。
昨闻庐山郡，太守雷君贤。
往求与识面，复见山郁蟠。
绝壁横三方，有类大破镮。
包裹五六州，倚之为长垣。
大抵蜀山峭，巉刻气不温。
不类嵩华背，气象多浓繁。
吴君颍川秀，六载为蜀官。
簿书苦为累，天鹤囚笼樊。
岷山青城县，峨眉亦南犍。
黎雅又可到，不见宜悒然。
有如烹脂牛，过眼不得餐。
始谓泛峡去，此约今又愆。
只有东北山，依然送归轩。
他山已不见，此可著意看。

译文

年少时喜好奇观，放荡不羁于马鞍之间，放眼看天下，喜爱这天地的广阔无垠。
山川美景看不厌，胸怀壮志，流连忘返。
首先见到的是岷峨山，晴空万里的西川景色令人满足。
远远望着未及攀登，就被它青翠如女子发髻的山色吸引。
冬季大雪覆盖到小腿，夏秋多有毒蛇出没。
趁着春天的暖意才敢前行，艰难地攀爬着崎岖的山路。
山路险峻，左右两侧的猿鹿叫声此起彼伏，阴暗的山崖冰雪如石，因温暖而形成高高的冰瀑。
花了整天时间才到达山巅，目眩神迷，手脚颤抖。
担心无法下山，抚胸长叹。
静坐下来环顾四周，风景非人间所有。
抬头咬食云霞，垂手触摸群山，犹如仙人般与风共舞。
后来游览荆江两岸，谈笑间登上了峡船。
峡中的山峦没有平缓之处，江水多湍急。
风力强劲，轻舟疾驶，难以详观。
其中最令人喜爱的是峡中十几座巫山的峰峦，峭拔如青玉干，其首端不见尽头。
其他的山峦也奇形怪状，土地贫瘠，岩石坚硬。
长江浩浩荡荡流过，无法阻拦。
如果不是峡山壮美，浩渺无边，群山难以有这样的壮观。
或许这是自然的安排，特意使其险峻坚持。
山川相映，后世便少有水患。
沿着长江航行数日，停舟踏上征途。
穿梭于尘土中，尘埃侵扰耳目，昏花不明。
途中遇见汉水，混乱的水流却爱其清流。
在路上遇到旅人，犹如沾染尘土的美玉，洗去污垢后洁净无痕。
进入京城后，滞留多年未得官职。
悠长的乡愁在深夜里涌现，使我悲痛。
《五噫》诗中表达了无法留下的情绪，于是我驾车疾驰，回到故乡。
后来遇见了威严壮丽的嵩山，它广阔而安详，像是镇守中原的巨人。
过了一些天，我到达了华山脚下，那秀美的景色犹如碧玉映照天空。
无论上下数十里，都被青葱的山峰所覆盖。
接着看见终南山，那高大雄伟的形象盘绕在长安城周围。
一个月内游览了三座名山，心中的豪情壮志如同斗升般高涨。
道路渐行渐远，栈道沿着山腰延伸。
往下看是深不可测的溪流，岩石如戈矛交错。
空中楼阁让马蹄畏惧，险峻的山崖直逼我身。
左边是山，右边是深渊，中间仅似一线狭窄。
傲视着这一切，驻足停留，不愿催马向前。
群峰层叠，一个接一个，没有相连。
有的背向而立，显得更加峻峭，有的遥远而像是竞相追逐。
有时翻越山岭，不得不下马步行，历经艰难。
越是奇特的景观越引人入胜，疲惫也变得愉快。
路过剑阁时，艰难地前行，艰难到步伐跟不上前人。
昂首望向故土，只见茫茫青烟。
走下鹿头坂后，才看见平坦的田野和良好的田园。
回到家中，看着妻儿，壮志得到了慰藉，但很难停留。
这样十多年的时光，这条路就常常蜿蜒曲折。
又听说吴越之地，山水明丽清澈，于是想冒险去寻找，然而心中小我不断提醒，不敢轻易前往。
投身庐山，首先亲触瀑布之源，那飞洒而下的水流势大力猛，无法抵挡。
它的余润散为雨，给山中带来了无尽的凉爽。
随后进入二林寺，聆听了高僧的教诲。
他指引我去寻觅最佳的美景，同行攀登，历经一月而不觉厌倦，几乎走遍了山谷。
下山后再向南行，不知不觉已到了虔州。
五岭隐约可见，想要前往却又十分困难，但内心却渴望一窥那奇异的部落。
这样的愿望始终未能实现，归来后愁绪萦绕。
回到家后再未离开，一转眼就是十年。
近日听说庐山郡有一个贤明的太守雷君，想要与他相识，再次见到那郁郁葱葱的山峦。
那山壁陡峭直立，像巨大的断裂环状山。
包裹着五六州，倚靠它作为屏障。
四川的山峭峻险恶，线条刚硬，与中原的嵩山、华山相比，少了些温和。
吴君虽然英俊，但六年在蜀地做官，也有些困苦，如同天鹤被囚于笼中。
岷山、青城、峨眉、黎雅都是值得一游的地方，但未能见到，心中难免遗憾。
看着它们如同鲜美肥硕的牛肉摆在眼前，却无法品尝。
我原本打算泛舟穿过峡谷，这个约定如今看来又无法实现。
只有东北的山，依然在此送别归舟。
别的山已经消失在视线之外，而这座山仍值得仔细凝视。